2020年的日本动画：疫情与《鬼灭之刃》与其他

疫情下的万策尽

　　无论是疫情成就了《鬼灭之刃》，还是《无限列车篇》又加速了第二波疫情在日本的扩散，Covid-19 新型冠状肺炎病毒都是 2020 年中最无法被无视的因素。

　　人们常说，日本动画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短短 30 分钟的动画作品，可能就涉及了前前后后包括中割（即动画片尾制作人员表中，“动画”一职）、原画、特效、CG、摄影、上色、制作进行等的上百人团队。

　　另一方面，由于日本动画目前超高的制作和播出数量，制作上的的许多环节仅靠日本国内是很难消化掉的，这样需要中国、韩国、朝鲜、越南等国家和地区的公司和动画人承担背景、上色、中割，乃至原画的工作。而不同国家和地区疫情传播和防控情况的不同，使得日本动画在制作过程中会受到很大的阻碍。

　　因此，整个2020年，可以说是日本动画自扩张以来的最低谷。动画做不完，延期播出，更有甚者直接停播，推迟到2021年，直接“万策尽”。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延期较短的有《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第三期》，长的则有《王者天下 第三季》。

　　如今这个时间，日本的疫情再一次反复，2021 年开年的冬季动画很有可能还会出现延期播出的情况。这也不由得让人捏一把汗。

　　当然，疫情为日本动画带来的不光是负面的影响，它也在迫使日本动画业界改变以往的工作方式。最为典型的是，因为疫情管控，日本对数码作画的依赖进一步增强了。目前日本数码作画并没有达到百分之百地推行，一些老动画人依旧依赖于纸上作画，所以，制作进行去对方家里拿原画，再送到公司是常有的事情。

　　但新冠病毒因为传播性强的缘故，想要有效防疫，就得减少人和人之间的接触。也就是说，疫情的出现让不少动画公司不得不提升自身的信息化程度。当年日本还有不少制作进行需要乘坐飞机来到国外（比如中国和美国）来收原画，疫情直接阻断了这样的来往。

　　而数码作画，正是“Web系”的天下。

　　从狭义的角度来看，所谓的“Web系”指山下清悟、沓名健一和泽良辅三名原画师。三人的履历中的共通点是他们都没有在动画公司做“中割”的经验，而是通过互联网上发表自己的画的 Gif 吸引到了业界的注意，进而走进业界的。

　　现如今，Web 系则是代表那些通过在网络上发表作画片段而担任作品原画的一群人。如果说，在学校学习动画-进入动画公司从中割开始做起-升为原画的路线是动画的“学院派”的话，那么，Web 系可以说是结结实实的“野路子”。

　　这些“野路子”现在已经成为了日本动画业界中坚实的一部分。山下清悟监督的《宝可梦》题材网络动画《破晓之翼》获得了极高的评价，2020 年 Mappa 也交出了以“Web系”为核心原画团队的《高校之神》与《咒术回战》。值得一提的是，这两部作品的监督，都是韩国动画人朴性厚。他也代表日本动画的另一股势力，国际纵队。

　　以 Bahi JD 为首的“为爱发电”的国际友人，如今已经越来越多了。韩国有 Sunrise 科班出身的金世俊，有前文提到的朴性厚，还有在不少动画中展现出惊人实力的 Moaang。中国这边更是数不胜数，比如贡献了无数精彩作画桥段的史涓生老师等。

　　海外华人 Weilin Zhang 更是出道由 Bones 社长直接去美国说服而进入业界，一出手就惊为天人。况且他如今也就 20 岁左右。

　　相信未来也会有更多非日本本土、热爱动画的人士进入行业，为观众贡献更多更好的作品。

近在眼前的分岔路口

　　疫情也让动画制作公司来到了分岔路口。这条路口的左边，是疫情让话语权更加强大的版权方。

　　在疫情的蔓延下，Aniplex、东宝、集英社等大版权方进一步加速了自身在动画创作选择上的影响。疫情带来的经济萎缩为大版权方、大财团提供了更大的话语权，他们得以选择养蛊式的策略，不把所有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整个动画产业逐渐从“创作导向”变成了“投资导向”，作品的收益预期被摆在了第一位。

　　疫情进一步巩固了大财团在整个企划中的主导作用，而动画公司的议价能力在不同程度上被降低了。因此，在 2020 年最显性的变化就是原创动画越来越少，能够得到好评的也就是《没落要塞》和《异度侵入》等少数几部作品。

　　在 2021 年 1 月播出的动画中，Aniplex 投资的 TV 动画竟然有 8 个之多，其中由旗下子公司 CloverWorks 制作的就有三个，且类型多样。

　　岔路的另一边，是手机游戏。手游作为“深夜动画”或者说整个动画行业最强大的敌人，实际上也在一定程度上融入并拓展自己的动画版图。

　　当 A-1 Pictures 为手机游戏《Fate Grand/Order》每个活动都爆肝制作一个极为出色的动画 PV，并赢得动画爱好者好评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动画本身的力量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很多。

　　这也影响了不少游戏公司的决策。有了 Aniplex 的先例，Cygames 和悠星等游戏公司纷纷成立了自己的动画部门，专注为自己的手游注入新的活力。

　　CygamesPictures “开场即高能”，在 2019 年找来渡边信一郎制作了单集网络动画《银翼杀手2022》。2020 年的他们用《公主连结》动画版证明了自己拥有单独制作 TV 动画的能力。而到了悠星这边，高调成立动画公司 Yostar Pictures 并挖来了知名动画人齐藤健吾，为《明日方舟》日服制作活动开始前的预告动画。

　　2021年1月，Yostar Pictures 自行制作的第一部 TV 动画《碧浪航线 微速前行》也已经播出。

　　尽管手机游戏一定程度上是把日本动画碟片市场逐步摧毁的“罪魁祸首”，而现在看来，二者更像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果这样的趋势持续下去，那摆在动画人面前的路径，可能会在未来真的只会剩下迎合财团或是加入到手游公司旗下的动画公司。但至少在现在，还是有其他选择的。

　　矶光雄为了自身的创作自由，脱离了大公司（Production I.G）的庇护，开始寻求独立制作《地球外少年少女》的机会。而矶光雄肯定不是个例，相信会有越来越多有创作欲望的动画人，走入这个行列，并开始制作以“动画人”为中心的作品。即便他们在总量上是少数，可必然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势力。

新十年的门口

　　《鬼灭之刃》剧场版的现象级成功无疑是 2020 年日本动画业界最大的单个事件，它帮助日本院线取得了逆势增长，也让作为Anisong 歌手的 LiSA 连续两次登上红白歌会，Aniplex 也在手游《FGO》营收开始放缓的情况下，再一次找到了新的盈利点。

　　深夜动画整体也凭借着《鬼灭之刃》的成功，正式步入了大众这个领域。深夜动画现在依旧是主要为宅群体服务，充满着擦边球和服务性要素的作品，但它身上带有的贬义色彩已经被消除了许多。在不少人眼里，它们只不过是在深夜时间段播出的动画，仅此而已。

　　也正是在 2020 年，东宝投资的《你的名字。》《天气之子》等作品的成功，让两部作品的制作人川村元气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川村担任编剧，直接把“世界系”的内容引入到了大众向剧场动画《哆啦A梦》，即去年年底在国内上映的《哆啦A梦：大雄的新恐龙》。它为《哆啦A梦》的 50 周年画上了一个极为特别而又圆满的句号，并取得了十分出色的商业成绩，BD 销量甚至是系列这些年来最好的。

　　也就是说，有些关于深夜动画和大众动画的隔阂，在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动画人乃至动画作品所击破。

　　持续了一整年，并且看起来还将继续下去的疫情对动画的影响，有好有坏。除了前文中已经讲述过的内容以外，它是否会为日本动画产业带来更进一步的变化，至少现在我们还不能妄下定论。

　　至少在动画关联的声优和动画歌曲产业上，疫情导致了各类线下活动被取消和延期，往日花样频出的动画/游戏主题咖啡店联动也很难再马力十足地开办下去。这些都给动画的未来盈利蒙上了一层阴影。可若是换一种角度来想，当活动被移动到线上举办，海外的观众参与能创造怎样的额外收益；以直播形式呈现的动画歌曲演唱会是否又可以通过 AR 技术来带给观众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体验？

　　在家工作、在家娱乐让游戏产业获得了巨大的增长，尤其是手机游戏。手游对于 TV 动画和 PC 美少女游戏市场的影响在过去几年就已经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但和其他话题一样，疫情的出现让它被加速和放大了。无论你喜欢与否，手游公司自行制作的改编动画已经出现了，而它也代表着动画自身的意义和价值。这样的交叉，又能给未来的动画产业带来怎样的化学反应，值得我们持续关注。

　　21 世纪 20 年代的第一年在《鬼灭之刃》的成功和许多的纷纷扰扰中结束了。站在 2021 年的开端，回首十年前的 2011 年，那是一个诞生了《魔法少女小圆》《Fate/Zero》《未闻花名》《偶像大师》和《IS》等众多动画名作的年份，那么 2021 年中又会有什么样的作品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