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最后的守护者

The Last Guardian

平台

PS4

发售时间

2016-12-06(中文)

游戏基因

动作 冒险

【Hの話】从大鹫到一个傻子的婚礼,一些放不下的人和事

作者 氢离子   编辑 氢离子   2016-12-27 03:58:46

大鹫和阿宝,在我看来都是不能理解的存在,但有人会进入他们的生活,背负起他们的生命,只因为放不下。

  阿宝竟然结婚了。结婚那天,阿宝穿一件深蓝的直筒西装,看起来平白老了5岁。许久不见,我有点不知道在这样的日子该怎么和他打招呼,于是朝他笑笑:“阿宝……”他黝黑的长方脸上泛出红光,咧开嘴笑个不停:“你也来了,好好……”

  阿宝是我哥,有轻度的智力障碍。小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和一只猴子差不多,他真的会像猴子一样爬树,会莫名其妙地尖声怪叫。

  十七八岁开始,阿宝常常一大早骑着电瓶车去吃早茶,和茶馆的老头聊天,他是疯言疯语,老头们是耳朵不灵光或是不与他计较,倒也谈笑风生。他还向老头们蹭烟,自己有烟时也会分给他们。某天我爸在饭桌上和我聊到这些事,说镇上的老头因此大多和阿宝相熟,我和我爸两人相视大笑。

  现在阿宝会自己做饭,在一家工厂里做点简单、机械的零碎活……很多事是家人亲戚一遍遍教他的,还有些事是他自己学会的。

  我爷爷是家族的大家长,喜欢训导小辈,对阿宝也是。以前他教训阿宝别在人前疯跑疯叫,后来督促阿宝去找份工作,别整天瞎逛和人抽烟喝酒。爷爷他晚年病痛缠身,临终前的一段日子很难过。那天阿宝来看他,拍拍他的肩问:“外公啊,你好伐?”阿宝离开时,留了一包烟。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哥哥。小时候无思无想,知道阿宝有智力障碍,那也不过是智力障碍罢了,我玩我的,他玩他的,当面还是叫他哥哥;后来我和阿宝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再见他时,竟叫不出一声“哥”。

  阿宝对我来说是一个无法确认的人,我们之间的信息传达和反馈永远有着不确定性,但又没人能为这不确定性负责。所以我一直回避和他的接触。

  阿宝竟然结婚了。

  结婚那天,姑母、婶婶们一直叮嘱他:“见到人家叔叔、阿姨,都记得跟着叫,知道吗?记得敬酒,别傻笑。人家给的红包就交给你哥,他会跟着你……”结婚,太多事对阿宝来说都是第一次,太陌生,姑母一时间怎么教得完。

  那天的阿宝,让我想起大鹫。不久之前,我刚通关了《最后的守护者》。大鹫和阿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联想,大鹫比阿宝可爱得多,单纯得多,而阿宝是个复杂的人,他作为我们家族的一份子则让很多事变得更复杂。但对两者的联想就这么产生了,也许是因为他们在我眼中都是无法准确理解的存在。


  在现实中,我和阿宝的联系是那么稀薄,我甚至有些庆幸。但在游戏里,我和一头大鹫却有了预设的,无可逃避的联系——这是一只在设定上就和我绑定的生物,它和我都被设计好了会在一起探索遗迹,要互相合作。和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交流、和一头没有人类智识的野兽合作(《最后的守护者》把大鹫做得太真实了),都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而我自己竟然不得不投入进这个过程,想想就荒诞。

  在《最后的守护者》初期,大鹫是一头很难被引导的野兽。它会自顾自走到别处,而无视你对它的呼唤,有时谜题的机关就在眼前的高台上,我只希望大鹫它能把前爪趴上去给我垫个脚,但显然它并不懂趴上高台有什么意义。

  记得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一起玩,阿宝也在。我们聊天时,阿宝会突然对某句话反应激烈,反复念叨,傻笑个不停,于是我们几个也笑了。他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么?谁也没问。玩的时候一个不注意,阿宝自个儿就不知跑哪儿去了。那时姑母常常打阿宝,打得阿宝光屁股乱窜,鬼哭狼嚎。原因记不得了,想来当一个母亲千方百计想教好自己的儿子,却发现结果总是一团糟时,难免气苦吧。

  不忍心,但又无能为力,所以我不想和阿宝接触太多……

  现在回想那时候的事情,想起阿宝的傻笑和我们那仿佛在说“这个傻子,弄不灵清”的笑,竟有些惆怅怀恋。事情隔得久了,确实会让人好接受很多。

  而在《最后的守护者》里,我们和大鹫的关系会一步步加深,深到能把性命相托付的程度。游戏里的少年走路都走得摇摇晃晃,但为了打碎一块让大鹫惊恐的彩色玻璃,却会像个极限运动员一样在高空平台间攀爬跳跃。而当城墙崩塌、栈桥散架,我只能跳向空中,是生是死全看大鹫能否及时接住我——这家伙有时真的会看着我掉下深渊还一脸无辜,而当它真的接住我时,我又喜极而泣有想抱住它鼻子抚摸的冲动。少年做出跳的动作,大鹫也会跟着跳(如果它愿意的话),骑着它飞跃天堑时,我总忍不住念叨:“I jump,you jump。”

  有别于《ICO》和《旺达与巨像》,我不曾想到《最后的守护者》传达的感情是如此的强烈直接,当然这是指在上田文人的范畴内。此前的两部作品显得更加宁静,杀死巨像的过程甚至让我感到一丝悲伤,情感被包含在游戏互动里。而在《最后的守护者》中,上田文人弱化了游戏的互动表现,谜题尽量不以“谜题”的样子出现,战斗则不再是自己的战斗,我们更多的只是观看大鹫战斗,看它在惊恐和愤怒时表现出的狂暴的一面。

  在这部作品里,游戏的互动更加潜移默化,而情感流露在每一个细节。游戏的配乐、演出都表现得更像一部电影,层层递进的结构会让我想起《完美的世界》这样的公路片。主角和大鹫被命运绑在了一起,又命运般地建立起牢固的联系,温暖美好的东西带着让人烦躁的挫折、残忍的伤痛一起流淌出来,一路走向最后的高潮,仿佛去迎接一场洗礼。

  当我还在为如何应对大鹫而踌躇时——就像我不知该如何应对阿宝一样——大鹫已经会把头往我身上蹭,游戏一步不停地把情感推到了那样的高度,在你想明白之前就感染了你。虽然比起和阿宝交流,和大鹫互动的门槛低得多。但我更喜欢在旁边默默看着大鹫,在它像小狗一样蹲在我面前低头看我时,试着从它的眼睛里去猜测它的脆弱和温柔。

  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从大鹫身上去找出那些我以为的美好的东西,总是更舒适一些。尤其是当对方是一个无法准确沟通理解的、不确定的生物时,距离让这些美好的东西变成了确定的,不会轻易改变的。

  而《最后的守护者》却告诉我去拥抱这只不确定的生物吧,即便我是人而它是野兽,去承担它的生命,去完成它的救赎吧。我真的那么去做了,最后游戏留给我的近乎虚脱的情感高潮也在告诉我,这个过程是可信的,值得的。也许是因为大鹫有一双温润欲泣的眼睛,因为它的脸上有两道和猎豹一样的泪痕条纹,天生楚楚可怜,也许在第一次看到大鹫的那一刻,我就放不下这只生物了。



  结婚那天,阿宝对每一个客人都堆出了笑容 。但阿宝天生嘴角下撇,敬完一桌人走向下一桌时,笑容从他脸上卸下,那是一张无助茫然的脸,有种让人不忍视的悲苦。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宝,但阿宝何尝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呢?阿宝敬酒时还是驴唇不对马嘴,对着一桌客人支支吾吾半天,没头没脑地给人倒酒却不和那人喝酒……有些客人会挤出笑脸,还有些客人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事,而大部分客人只是举杯示意,低头吃菜。

  我一直觉得阿宝的人生是个悲剧,而这场婚礼会是对他身上所有悲剧的一次结算,去亲身见证这场婚礼让我一直有些窘迫。我原本想嘲笑他们促成的这场婚礼不知作践了谁?女方父母一直不闻不问,红包彩礼却收得勤快,有谁祝福这份婚姻?

  那天酒桌上,不只阿宝,姑父姑母、叔叔婶婶都忙着张罗应酬,从早到晚没歇着,一直撑着场面。他们尽力为阿宝办了这场婚礼,在他们的价值观里,一个人不结婚是失败、残缺的,所以阿宝也要结婚,一点点也好,他残破的人生能完整一点点也好。我是从一开始就没背负什么,而他们一直没放下阿宝这个人。

  我还记得阿宝结婚前一天,他一个人在客厅踩气筒吹气球,那是第二天用作装饰的。他踩得很卖力,脸上笑得像个孩子。


封面来源:《灰与雪》(Ashes and Snow) by 葛雷哥里·柯北(Gregory Colbe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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氢离子 特约作者

除了FPS都愿意尝试的杂食玩家,在火热和冷漠间徘徊的精分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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