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G —— 跳蚤市场的良心身影

GOG之前的世界

　　几十年来，在众多 DOS 操作系统下的 PC 游戏老到了开发商和发行商主动或被动对其不再所有版权，或者不再关心其盈利能力的地步时，它们就会“沦为” Abandonware，即过时的，被放弃的软件，在各种怀旧平台网站免费对外开放下。

　　对怀念老游戏或者一心想研究老游戏历史的玩家来说，这无疑是极好的获取途径。

　　昔日那些五六十美元一套的游戏现在可以任由他们下载，然后利用 DOSBOX 和 ScummVM 这类模拟器，略加一些操作，就可以顺利在 Windows XP 及以上的新操作系统里运行这些 DOS 游戏了。因此，学会使用模拟器外加四处寻觅无版权问题的被弃软件甚至盗版老游戏成了老游戏爱好者们的必修课。

　　然而自从1995年微软发布16/32位混合的 Windows 95 之后，游戏开发商开始逐渐放弃 DOS 这个陈旧的平台。等到 Windows 98 面世，DOS 游戏的历史使命就彻底结束了。

　　这样规模的平台转换，就和后来32位到64系统的转换一样，它只带来了很有限和短暂的阵痛，大部分人没感觉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可这对现在的怀旧游戏玩家来说却成了一个头疼的问题：一整个时期的游戏全都玩不了了。

　　所有针对 Windows 98 开发的游戏不再能运行于 DOS 系统，也就无法再使用 DOSBOX 这样的模拟器来模拟，而模拟 Windows9x 的 VMware 或者 Virtual PC 对新系统资源的消耗又大又不方便，显然不是解决办法。

　　那么你会问：那还有 ScummVM 呢？是的，但 ScummVM 的那群牛人们也没有牛到让所有老游戏都兼容自己的软件。Amazon、Ebay 或者 “Sold Out” 这样的老游戏廉价版的确是很好的实体老游戏获取途径，但超过90%的 Windows 98 平台游戏都无法在普及的新系统下正常运行。

　　于是，介于 DOS 和 Windows Vista 之间的，也就是1997-2006年这段长达10年的间隙中生产的游戏面对着非常尴尬的局面：Vista 以上的新系统不能玩，DOS 模拟器玩不了。尽管多年来一直都有玩家在为那些老游戏在新系统上的兼容性出谋划策，可始终没有一个统一完善的解决方案。

铁幕阴影下的跳蚤市场

　　“丛林”。

　　游戏爱好者 Marcin Iwiński 在当年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国家的。

　　波兰人 Marcin Iwiński 从小就是个游戏爱好者。但在当时政治阴影下的波兰，他几乎不可能买到任何用来游戏的电脑。而对波兰的多数人而言，穿过民主德国去联邦德国还是痴人说梦。但 Iwiński 的父亲是个纪录片制作人，他时不时可以穿过柏林墙来到西德出差拍摄纪录片，所以他给家里带来了一台 Spectrum Sinclair 计算机。它那行经典指令 “10 PRINT 'Hello'” 彻底把他征服了。

　　Iwiński 向往游戏，可是全国上下没一家商店有售。幸运的是，波兰当时还不存在版权法，所以在波兰的几个大城市，一到周末，就会出现计算机跳蚤市场，各种盗版和走私游戏给这个久违的市场带去了第一份活力。违法？无法可依，但显然也不“合法”，但既然没有别的选择，那所有人自然都睁眼闭眼了。

　　更何况，即将饿死之人会在乎眼前面包的来路吗？

　　那年的《Your Sinclair》这本计算机杂志上有个“玩家交换”栏目，Iwiński 在上面找到一个希腊的游戏交换者的地址，就用蹩脚的英文给他写去了一封信。他当然想不到这是他未来游戏生涯的开端。信里他请这位希腊朋友在自己寄去的空白磁带上拷贝游戏，结果两周后他就收到了。“我高兴极了，周末我去跳蚤市场立刻成了全场的大名人，因为我带去的是之前从没人玩过的新鲜玩意儿，我记得那是一盒《Target Renegade》，真是非常好玩的游戏。”

　　此后，发生了两件非常重要的事。

　　第一件，Iwiński 高中考试失利，没能进入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计算机课学习。这导致他在“沦为”数学物理课的学生后在班上认识了同桌 Michal Kiciński，他未来许多年的合作伙伴。Kiciński 和他一样，在到处卖盗版 Atari 游戏，于是两个龌龊的小盗版商相见恨晚，“整天逃课玩游戏。”从此他们俩形影不离。1990年，他们一起来到柏林，亲眼目睹了柏林墙的拆除，感受到了自由的喜悦。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关于 CD-ROM 的。“当年没有亲身体会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这东西的出现有多么革命性的。现在的蓝光都没法和当年的 CD-ROM 相提并论。” Iwiński 唏嘘，“CD 可是整整400多张磁盘的容量啊，它彻底改变了游戏行业。”

　　他们开始从美国的小型批发市场进口游戏到波兰销售，抢在其他人之前玩到了《疯狗麦基利》（Mad Dog McCree）和《第七访客》（7th Guest）这样的经典杰作，一桩大买卖从此诞生了。“我们到国税局去咨询了一个问题：“我们想开个公司，要办什么手续吗？”

　　两人给自己的新公司起了个好名字：CD Projekt（发音“菜-达-噗罗叶克特”），于1994年5月在华沙登记成立。

　　那年 Kiciński 只有20岁。这两位年轻人当时名下的全部财产是2000美元和一台电脑，他们的第一间办公室是朋友免费租给他们的公寓房。这座公寓没有电梯，上去要爬很多楼梯，导致很多来开会的人进入他们办公室时都汗流浃背地骂：‘你们这他妈的什么鬼地方！？’”

　　后来的十几年里，Iwiński 常被问到一个问题：哦，你们以前是搞盗版的，那就是说你们是在那个电脑跳蚤市场发家的咯？

　　而他总回答：“首先，那并没有违法，因为压根没有法律；其次，看看现在波兰的那么多 IT 大佬、创始人和大股东们，哪一个不是呢？”

　　他说的没错，无数人都是在那个市场里摸爬滚打起来的。

　　当时他们的主要业务是为自己国家直接进口（主要来自美国）电脑和主机游戏。他们最初一批进口到波兰发行的游戏来自 American Laser Games 公司，随后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公司进入了他们的进口名单，包括 Acclaim、暴雪、Blue Byte、Interplay 还有 Psygnosis 等。

　　“我们当时在波兰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盗版商。” Iwiński 回忆道，华沙的国家体育馆实在二战后严重损毁后重建的，它曾是东欧最大的跳蚤市场的所在地，也是波兰最大的假货、游戏和音像制品的交易区。“你甚至还能在那里买到榴弹发射器。”一般在一个游戏发售48小时候后，你就能在国家体育馆里用3英镑买到原价15英镑的游戏。“这也算是种激烈竞争吧。”

　　1996年，CD Project 发售了波兰第一批本地化包装的游戏。公司将游戏手册和游戏包装盒都翻译为波兰语。这一举措不仅比直接进口大大提高了受众度，促进了本国的游戏市场，还降低了引进成本。在发行了大量广受好评的外国游戏之后，公司被当时的媒体誉为“中欧最大 PC 游戏发行商”。

　　盗版依旧势不可挡，但要是他能说服玩家去买正版的话会怎样？他想到一个办法。

　　“我们下了一个非常大的赌注：我们签下了《博德之门》。”

　　Iwiński 信心十足，他确定这游戏在波兰能火，首先因为这是个很好的游戏，还因为他们决定要把它彻底本地化——波兰从未有人这么干过。那时候波兰学校除了母语外，唯一的外语是俄语而不是英语，所以他们要确保玩家能玩懂这个以文本量著称的游戏。

　　但最让他胸有成竹的原因，是这个游戏有5张 CD 的容量，也就是说即便是每张只卖3英镑的盗版都失去了竞争力。他们花了30000英镑从 Interplay 拿到了3000份授权拷贝，本地化的成本也约为三万。接着是营销和实体生产，甚至还请了波兰的著名演员做配音——这一举动进一步提高了游戏的受欢迎度。

　　“当时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整家公司都赌在上面了。”

　　《博德之门》发售时售价30英镑，对波兰来说价格是偏高的，CD Projekt 通常售价都是15英镑。但盒子里面有着大量增值内容，这是盗版所无法比拟的——用带蜡封的羊皮纸地图、一本本国出版的龙与地下城规则手册、一张原声 CD。而当时最便的盗版，5张 CD 也要卖到15镑。

　　Iwiński 的期望是愿意付15镑的玩家也能愿意付出更多来得到那些特别的增值内容，而最终他如愿以偿。

　　发售之前3个月，游戏预订量远超预期供不应求。于是5000份变成了6000份，又变成7000份8000份。“当时波兰甚至还没有一家成气候的游戏销售连锁，所以所有预订都是来自批发商，或者各种小烟纸店的，当然，还有跳蚤市场。所以我们必须搞更大的仓库来存储，因为我们那间办公室最多只能放得下5000套。

　　在发售当日，他们就出货了18000套。这次大捷帮 CD Projekt 打开了崭新的世界，生意扶摇直上。

　　同时他们也在产品的“附加值”方面受益良多。 《博德之门》成为波兰历史上第一部完全“波化”的游戏，良好的翻译质量使得销量超过10万套，在该国的游戏引进行业有着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随后《异域镇魂曲》《冰风谷》等游戏也相继被“波化”，为公司的良好名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2002年，公司业务扩张到了捷克和斯洛伐克，并为他们提供了优秀的游戏“捷化”服务。同年，CD Projekt 建立了 CD Projekt RED 分支专攻游戏开发，于2003年正式启动制作他们的第一部游戏——根据波兰小说家 Andrzej Sapkowski 的波兰国宝级魔幻小说改编的动作角色扮演游戏《巫师》（The Witcher），预算2000万欧元，开发时间长达4年。

　　2007年10月，《巫师》在全球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和好评，囊括了 GameSpot、GameSpy、IGN 等世界游戏媒体超过100多个项奖项。CD Projekt 这个属于波兰本土的游戏公司第一次真正走向了世界。

　　CD Projekt 本部的工作人员几乎个个都自小就开始接触 PC 游戏，对那些儿时的老游戏怀有深厚的感情，经过调查他们发现，如今不少老游戏不仅已经难以买到，而且这些游戏已经完全无法在今天的操作系统和配置下运行。这也促使公司在2007年的游戏开发者大会（GDC）后蹦出了为玩家提供“新 PC 能够运行的老游戏”这一念头。于是，本文开头提出的问题，有了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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