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游戏“不够好”，为什么还要费力出个中文版？
我们对日本游戏公司“日本一”进行了采访。
“《放逐选举》这款游戏在日本获得的评价并不够好，请问为什么要推出中文版呢？”
这是在 VGtime 网站上看到的一类网友意见，我提问的对象是日本一营业课经理八代慎也先生。
八代先生有点哭笑不得：“关于《放逐选举》的确有很多争议，有玩家觉得不好，但也有玩家很喜欢这款游戏。所以……还请先试试吧，我们也希望能听到大家的意见。”
八代先生的表情让我觉得这是个为难人的问题。倒不是说问题本身有多尖锐，只是它在说明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厂商的思路和我们玩家直觉的判断并不一定相同。
在很多次采访中，我们都能发现厂商和玩家在判断认知上的不同，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能说明一点这种“不同”——并不是要把“不同”化为“相同”——那这篇采访多少还有点意义。
日本一为什么总是做“奇怪”的游戏
这次采访是在“如龙工作室”新作发表会（8月26日）前一天，采访对象是日本一营业课经理八代慎也先生，世嘉游戏亚洲事业部对外版权合作业务负责人奥成洋辅。日本一最近/即将推出的《深夜廻》、《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放逐选举》、《箱庭公司创造记》，这些游戏的中文化工作都是委托世嘉来完成。
日本一是怎样一家公司，从这四款游戏中就可见一斑。
《深夜廻》，讲小女孩走夜路撞见鬼的恐怖冒险游戏。
《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设定和剧情都相当有趣的迷宫RPG。
《放逐选举》，文字冒险游戏，几个少年少女在世界毁灭后玩“狼人游戏”。
《箱庭公司创造记》，把《我的世界》（Minecraft）和战棋策略游戏结合起来的游戏。挖砖块？还是走格子？是个问题。
日本一，“我真是猜不透你”。
所以，日本一为什么总推出原创新作？
八代：“‘因为之前没有先例，所以就不去尝试’，日本一不会这么做。我们一直在尝试新的东西，只要是觉得有趣，都会去挑战。社内会有一些活动（鼓励创作）。（此处可参考日本一，小众公司的游戏态度一文中提到的“日本一企画祭”。）
“在这方面最积极的是我们社长（新川宗平），大家仿佛是在被社长拖着往前走。社长和员工的距离很近，他常常会开发团队那边说‘我们做一下这个吧’之类的。”
日本一是不是比较抵触推出续作？日本一旗下比较知名的系列也就《魔界战记》、《流行之神》，更多的是单独的原创作品，而更多的游戏开发商会选择围绕一个 IP 推出多个产品，这样也能避免很多风险。
八代：“日本一当然没有抵触推出续作，只要玩家期待，推出续作也很好。不过日本一还是会选择不断推出新作，因为我们不是一家大公司，如果不持续推出新作的话会有点无力、无以为继（力尽き）。”
我对八代先生说：“在中国，知道日本一的玩家大多觉得这是家‘有想法’的公司，虽然那些想法有些不错，有些莫名其妙，但总是有新的东西。”
八代先生说日本玩家对日本一的印象是类似的——“不知道日本一接下来会做什么游戏”、“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东西”。
“（中国玩家的意见）还是第一次听说，很吃惊，谢谢大家。”
“这样”的游戏也推出中文版？
开篇提到了文字冒险游戏《放逐选举》，它讲的是在世界毁灭后，12名少年少女被拉进了神秘的死亡游戏，大家就一个问题做辩论，失败的人会死。主角的妹妹在游戏中死了，他继续这个游戏就是为了给妹妹报仇。
关于这款游戏，《Fami通》的评分是31分（满分40），日本亚马逊的玩家评价是2.7（34人打分，10人打1分，22人给出了3分及3分以下，打4分、5分的玩家分别各有6人）。喜欢《放逐选举》的人觉得它人设好，设定有趣，他们表示自己就喜欢这类游戏；不喜欢本作的玩家指出游戏主角无法让人代入，他为妹妹复仇的动机表现得很薄弱，剧情比较“空”……
本文无意讨论《放逐选举》的品质如何。相比玩家对它本身评价的两极分化，国内玩家和厂商之间在它推出中文版这件事上的观点差异更有意思。
我很多次看到玩家的评论表达了近似的意见：希望厂商挑一些好的、经典的游戏推出中文版，他们担心那些“不够好”的游戏推出中文版会败坏厂商在国内玩家群体中的口碑。
显然这些玩家是很喜欢这些厂商。
而八代先生的回应就如开篇所给出的：一款游戏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总之先试试再说，并希望能听到玩家的意见。
类似的对答在这次采访中还有不少，排在一起怪逗的。
——《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之前推出的是 PSV 版，为什么这次会选择推出 PS4 版？因为一般来说，这类迷宫 RPG 在掌机上更合适呀。
八代：因为有些玩家没有PSV，只有PS4，我们想让这些玩家也玩到，所以推出了 PS4 版。
——《夜廻》推出了 Steam 版，相比 PSV 版（在日本销量：5万套），它的销量如何？续作《深夜廻》以及其他新的作品会推出 Steam 版么？
八代：Steam 版《夜廻》是我们子公司 NISA 负责的，具体销量不方便公布，但比 PSV 版少，当然这也有 Steam 版发售日期晚于 PSV 版的因素。Steam 对于我们来说和 PS4、Switch 等主机一样是个重要的平台，现阶段无法确定哪款游戏会登陆 Steam，但通过 Steam 平台让更多人玩到我们的游戏，这是很好的。
——《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会登陆 Switch 么？
八代：No Comment（笑），现在无可奉告，视反响如何。
奥成：现阶段还没有计划。
——日本一近期的游戏几乎都推出了中文版，请问这是为什么？这其中不会做一些挑选么？毕竟要考虑到中文化成本和收益的问题。
八代：其实我们社内也有一些类似的声音，有一些游戏也因此并没有选择推出中文版。但我们整体的想法，从社长到社员，都觉得难得做出来一款游戏，希望不仅是日本的玩家能玩到，国外的玩家也能玩到。
奥成：从世嘉的角度来说，我们希望中国的玩家能对日本一这家公司有更多了解。所以世嘉在推出一款游戏时，并没有做过多的选择，我们首先是想让中国玩家看到日本一这家公司的“丰富度”。在此基础上，中国玩家会发现自己觉得有趣的游戏，有可能某款游戏在日本反响一般，但在中国很受欢迎。为此，我们会和日本一一起努力。
似乎是我们替厂商想太多了？
厂商的目标，概括而言就是一句话：让更多人碰到他们的游戏。
一款游戏在某个市场能不能卖得好，其实厂商心里也无法确定。即便是在日本市场，八代先生说当初他们也没想到《夜廻》能卖得那么好（5万销量，相对于该作的制作规模而言是个非常好的成绩）。何况是他们所陌生的中文市场？关于日本游戏厂商对中文市场的陌生程度，现在还不出中文游戏的日本厂商，他们在担心什么？一文有很好的说明。
而这种“陌生”是互相的，日本游戏厂商不够了解中文市场，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以《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为例，“这是日本一推出的迷宫 RPG”——在日本，给出这样的信息再配上原田雄一（本作人设、《魔界战记》系列人设）的画，不少玩家就能对这款游戏形成概念。因为日本玩家对日本一这家公司已经有所印象，“迷宫RPG”这一游戏类别对他们来说也无需多做解释。该作 PSV 版在日本发售时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反响，一度脱销。但它在中文市场又会如何？有多少玩家知道日本一？有多少玩家会对迷宫RPG感兴趣？答案可能并不乐观。
对于来 VGtime 网站的玩家朋友而言，这种认知或许不在话下。可是对于那些从本世代刚接触游戏主机，或者只是看了直播才知道有“主机游戏”这种东西的玩家来说，《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这样不够“一目了然”的游戏，日本一这样“奇怪”的公司，这一切都是陌生的。而这样的玩家中，说不定就有喜欢这款游戏的人——常听到海外主机游戏开发商说：中国市场是极具潜力的（潜台词当然是，现在中国主机游戏市场的发展还远远不够），这“潜力”，指的应该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核心玩家”吧？（笑）
日本一和世嘉当然也知道这一情况。“为了让《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更容易被中国玩家理解，你们打算怎么做？”我问道。
“我们请日本一为中文版专门设计了一个封面，突出幻想的风格，更能让人理解这是款 RPG。”奥成先生说。
“在我们网站上还有一些玩家感慨自己越来越浮躁，已经不太能投入去玩这样的游戏了。”我说。
“这款游戏很有趣，只要玩1个小时就会喜欢上它。”八代先生说。
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真是可爱的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卢弗兰的地下迷宫与魔女旅团》会因为我们还未察觉的妙处在玩家之间口口相传，最后在中文市场大卖呢？
中文市场当然是值得期待的，《如龙0》、《如龙 极》中文版获得销量成功，《女神异闻录5》中文版的销量也让人满意，这对于世嘉来说都是积极信号。但别的游戏在中文市场也会受到欢迎么？另当别论。
在不知道中国玩家是否会喜欢他们的游戏、也不知道喜欢他们游戏的中国玩家在哪里的情况下，日本一和世嘉（还有其他的海外厂商）决定给一系列不同类型、不同题材的游戏推出中文版。这是他们尝试了解中文市场的方法，也是他们正视一个市场时的态度。此时去讨论哪些游戏“好”、哪些游戏“不好”、哪些游戏该推出中文版、哪些游戏不该推出中文版，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其实光就中文化工作量而言，《深夜廻》只靠一人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放逐选举》则是世嘉的中文化项目中工作量仅次于《女神异闻录5》的游戏。而现在游戏的中文化都是伴随着游戏开发一起进行的，如此才能实现同步发售，从这一层面来说，“挑选‘好’游戏做中文版”显得有些无稽。
奥成先生透露说，世嘉将为爆乳动作游戏《闪乱神乐：爆裂 重生》制作中文版，不知各位玩家朋友对这款游戏有没有兴趣？
关于市场，我们总希望它是健全而丰富的——需求不同、偏好各异的用户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喜欢的产品；形形色色的厂商都愿意把自己的产品投放到这个市场中，这些产品有自己的特色和缺陷，但厂商相信在这个市场中会有适合自家产品的用户。
以前，中文游戏少，我们的选择少。现在，越来越多的厂商面向中国游戏市场推出产品，我们的选择变多了，都能享受“玩哪款游戏、不玩哪款游戏”这等困惑了。
这当然不是坏事。这很好。
封面：《摇曳百合》
